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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斯 | 历史书写的困境-《历史的辉格解释》
2019-08-17 10:57 西西弗斯  史学杂记   (阅读: )

赫伯特·巴特菲尔德(Herbert Butterfield)

历史的发展进程及经过绝不仅仅是中学教科书上简简单单罗列的大事记与历史年表这样清晰分明,可以说,历史上的每个事件的发生都是当事人在当时当地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境之下所做出的抉择,并不是教科书上的某年某纪这样几个文字所能简单地表述,真实的历史事件背后必然是各方利益交织、纷繁复杂、甚至是暗流涌动的。

辉格史观与其如作者所认为的是一种对于历史的错误解读方式,毋宁说其是一种切合实用主义的历史研究方法。从辉格史观的功能上面来讲,这是一种较为实用并易被人把握和理解的研究与解释历史的方法论,其最大的好处正如作者所说,“可以透过长时间段的历史复杂性”,让我们把握历史发展的主线与脉络,尤其是对于普通的非专业人士来说。

而作者自身对于历史观念的理解近乎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历史观,其完全摒弃掉以“后见之明”以及概说历史发展的书写方式,不必去追溯如今某些事件的起源、并将如今的世界与几个世纪之前的某些事件强行串连起来,而大可以去回答诸如“历史中某某事件何以发生”这样的问题,选取历史上的某个横截面大而广之地加以研究,将该事件下的历史情景充分地刻画出来,甚至写出几本描述当时社会各方面状态的百科全书式的大部头的著作出来,从而试图去全面刻画还原出历史事件发生的时代背景与过程的复杂性。然而,这样的研究成果只能令读者望而却步。

从“历史”作为一个书写与研究对象之日起,东西方就具有完全不同的历史观。西方世界的历史,自希罗多德的《历史》诞生起,其所承担的使命就是只是为了记述历史的真实,“为了使人类的事业保留在记忆中,使之不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被人们遗忘”(希罗多德《历史》前言),此后,西方的历史研究大体来说一直遵循了这样一种观念。而中国的历史从其诞生之日起就是政治的产物,扮演者解释天命与道德训诫的职能,以总结治乱兴衰、王朝兴替的规律作为对历史人物进行道德批判的工具与载体,其存在本身就内嵌着道德尺度与合目的性。

然而,作者所处的时代的历史研究已经偏离了西方历史一直以来探究事实的传统,而更加与政治靠拢,甚至成为了政客们用来解释其自身正当性的政治工具,而要想证明其自身的正当性,对历史进行道德审判则必不可少。

《历史的辉格解释》

诚然,对历史人物的道德评价必然不能脱离当事人彼时彼刻所处的历史情境,每个人都是站在当时当地的境况中面对错综复杂的时代背景与因缘交织而做出自己的历史选择。然而,作为一个具有自由意志与独立人格的个人,其自身也应该为自身的作为对于历史的影响负有责任。对于这样一个矛盾以及人应该在多大程度上为历史负责这个问题上,作者给出的解释是:“所有个体都陷入到‘情势之网’中,个体的目的会被历史进程的局势所扭曲”,因此,我们对其进行的道德判断就应该大打折扣。

此外,作为历史进程中的个人,并不具有后来之人的后见之明与上帝视角,能够对自己的行为对历史造成怎样的后果能够清晰地预知。一个理智的人在选择某种行为的时候,理应预先知晓其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但是这种对于后果的预知只可能是直接的、可预料的、短期的后果,而对于其对历史可能造成的长远影响来看,就想蝴蝶效应一样,一个人的一件小事对于未来可能会有巨大的影响,这是当事人所始料不及的,即便是历史学家也很难能够提前知晓。因此,我们不能苛责古人,并以此为标准对历史人物进行道德审判,即便是人应该为自己的历史行为负责,但是这也应该与道德评判相分离,而不是作为道德评判的标准。

其实,马克思主义阶级史观也可以看成是一个站在比辉格史家更高的山巅之上的更自以为是的变态辉格史观,辉格史观试图站在后来者的视角、为现在而研究历史,而马克思主义者则不单为现在、更为了未来而研究历史,而且是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未来去解释与评判历史,其以阶级区别来划分进步势力与倒退势力,并站在一个更近乎上帝的视角来评判历史,这是一种更为傲慢的对待历史的态度。

然而,上帝又岂是能够轻易接近的,作为一个并非全知全能的个人并没有资格认为现在就是历史的更高阶段,并预知历史可能朝向某个方向前进,而以此作为对历史人物的道德评判则显得更为轻率与莽撞。

正如作者所说,辉格史观的存在基础是对历史的概略(p17),“通史作家的难处在于他不得不对史实进行概说,而他又必须不改变历史的意义和历史传达出的特定信息”(P16)。人的理性总是妄图去把握历史背后的规律,并希冀能够理解和掌握这个规律,而历史本身的复杂性与多样性又为人类的这种趋向设置了障碍,这种二律背反为概说历史提供了存在的心理基础。

历史的真相即便如作者所说的“进步的过程是如何的起伏跌宕而乖悖谬理,其曲折反复又是如何的云诡波谲而代价惨重(P17)”,而作为历史的书写者来说,一旦将其付诸文字,则必然会加以选择删酌,而人类妄图去把握历史发展的法则的取向则又驱使着书写者在其中保留下自认为能够解释历史进程的主干脉络与发展轨迹,并为人类现如今社会的形成给出一种解释,这又是一个矛盾。

历史研究的意义不应该仅仅在于去还原历史事件发生的背景与过程,更应该为人类的抉择提供合理的依据。而追溯现代社会何以形成的根源与历史缘由,并对当下的现状提供借鉴与警戒,也正是历史能够持续不断地得到重视与研究的价值和生命的源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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