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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生:《闕里文獻考》點校前言
2020-06-10 10:43     (阅读: )

 

這部一百卷的《闕文獻考》,專載闕里及孔子故實,作者是清代學者、孔子六十九代孫孔繼汾即孔子故居,相傳爲孔母顏徵在攜孔子移居魯都棲身之所,以城中有二石闕,故名闕。孔子於此幼學揖讓,長而設教,述六經,垂憲萬世;孔氏後裔聚居於斯,恪遵遺教,詩禮傳家,代有。司馬遷對孔子深懷景仰,於《史記》中將孔子列入“世家”, 尊爲“至聖”,加以表彰。其後,歷代褒崇之典,累朝班賚之恩,代增隆重,不勝枚舉。由此孕育而生的闕里文獻,自宋代孔傳《東家雜記》以來,亦續有增輯,代不乏述。其中,条理整密,内容翔实,堪称上乘,傳且能久者,當以孔繼汾所著《闕里文獻考》爲最。

孔繼汾字體儀,號止堂六十代衍聖公孔傳鐸第四子,繼室徐夫人出,雍正三年1725)五月初二日生於曲阜衍聖公府。其父孔傳鐸字振路,號牖民,喜讀書,工文詞究心洛關閩之學精於《三禮》,學識廣博,述頗豐。雍正十三年(1735),孔傳鐸病逝。因長子孔繼濩早逝,長孫孔廣棨襲封衍聖公。孔繼汾幼承家學,年少失怙,徐夫人督責甚嚴,每遇家庭有大事,若祭祀及賓客,必使隨諸長者後,隅坐隅立,習禮法,廣聞見。乾隆三年1738)春,年僅十四歲的孔繼汾隨衍聖公孔廣棨入京陪祀辟雍。禮成,召見乾清宮,依恩例准貢,入國子監肄業。及長篤志力行,好學博通。九年(1744),襲封衍聖公孔昭焕遵照甲子年大修族譜的規定,纂修《孔子世家譜》,孔繼汾名列四編次之一。十二年1747)秋,山東鄉試

十三年(1748)二月,高宗幸魯,首次親奠孔子,新科舉人孔繼汾充引導官,儀節罔愆。祭畢,又於詩禮堂進講《中庸》“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一節,以講書稱旨得乾隆帝贊賞,諭曰:“其引駕官孔繼汾朕看其人尚可造就著加恩以内閣中書用。據孔繼汾自言,此次任職,乾隆帝原欲授以主事,諭協辦大學士傅恒曰:孔繼汾新中式,顧令得成進士乃佳爾。傅恒奏云:惟中書始仍可會試。故以中書用。由此可見,乾隆帝對孔繼汾印象頗佳。故於是年秋,即補誥敕撰文中書舍人。十五年(1750)夏,辦理軍機處行走,“每巡幸,輒扈從”。十七年(1752),軍機大臣舉勤職,稱其“行走勤慎,材堪造就”,擢授户部額外主事。十八年(1753)夏,補廣西清吏司主事。是年八月,乾隆帝親詣太學釋奠,孔繼汾“以户部主事得請,亦與陪祭”。青年時代的孔繼汾頗受乾隆帝看重,仕途順暢。然而,科舉之路却滯礙難進。其間數年,三應會試,皆不第。對此,孔繼汾無奈自嘆:“三黜南宮,終廁員農部,固其中有數,實繼汾不肖,是以不能仰副恩意也。”

乾隆十九年(1754),清廷爲穩固邊疆,擬用兵準噶爾。刑部尚書劉統勳受命協辦陝甘總督事務,籌備進剿官兵器械糧餉。起程前,劉統勳上奏“以汾偕行”,擔負文書之責。明年夏,清廷出兵西北,俘獲達瓦齊,平定準噶爾。孔繼汾因辦事勤懇,“奏敍紀録”,回京供職。乾隆帝以武功耆定,命纂《平定準噶爾方略》,並擬仿照康熙帝平定三藩告祭孔廟例,告武功於闕里。剛至熱河行在的孔繼汾,得知大典將舉,爲報效上恩,遂請假先歸,以效前驅。當年十月,返回曲阜,協助衍聖公孔昭焕修葺林廟,籌備迎駕事宜。

二十一年(1756)正月,衍聖公孔昭焕因與曲阜知縣孔傳松在除道清塵、采辦米豆柴草等事項上孔廟廟户應否當差問題上發生爭執,上疏指責地方官“額外派辦派買”,不依成例優免廟户雜差,奏請“將現存户丁酌留五十户,其餘户丁改歸民籍,交地方官編審,與民籍一體當差”。乾隆即位之初,即頒旨嚴禁私派,“民間偶有興作,亦皆動帑予直”,故而對孔昭焕所奏“派辦派買”一事尚不知究竟爲何項差使,“或東省尚有此陋習,則概當嚴行禁止,不獨廟户爲然”。然而,當他細阅摺内情节,又生疑竇,“如因明年曲阜應辦橋梁道路而言,……即衍聖公尚當卻掃,豈可以領價供役,尚謂地方官派累煩苦”,況且“東巡派令修路,則修路皆動官項雇夫。然令地方官捨本地之人不雇派,而令遠派他處之人,必無是理。況既給價,則非强派”。對東巡擾民深爲忌諱的乾隆帝,由此認定孔昭焕所奏“名爲裁減廟,撥歸民籍,實則謂廟不免派累,歸咎有司。遂於正月初四日諭命署理山東巡撫白鍾山逐細詳查,據實具奏又因孔昭焕夫人陳氏乃文淵閣大學士陳士倌孫女,乾隆也疑其外姻之勢,互相倚庇,特命陳士倌繕寫諭旨寄字與孔昭焕,戒其安分自守。

孔昭焕隨即上疏自辯,指稱“曲阜縣上年派辦米豆柴草等項”,又奏鄒縣知縣私毀孔孟遵例免差碑碣。正月二十日,乾隆帝下旨,命軍機處將孔昭焕奏摺一併鈔寄白鍾山,查明速行奏聞

白鍾山覆稱,爲迎接駕臨幸曲阜,“舉凡平治道路,修造橋梁,俱遵旨照依民間時價,發帑購買物料,雇覓人工,並無絲毫擾累里民之處。”既然没有額外派辦派買之事,衍聖公又爲何與有司齟齬?白鍾山指出,曲阜本彈丸小邑,廟裔佃及樂舞禮生居其大半,民户僅有三分之一,加之地處偏僻,不通商賈,不得不於本境零星采買。“但廟佃裔户人等,類多附托,概不應承,以致地方官呼應不靈,甚爲掣肘。”在白鍾山看來,衍聖公與地方官互爲牴牾,其中固然有孔昭焕“年輕寡識、不諳大體”以及“有糧之家依托廟户、影射居奇”等因素,而更爲重要的原因,則在於孔昭焕少年怯懦,“任聽伊叔祖孔繼涑、告假主事孔繼汾指使把持。”實際上,這無異於將孔繼汾等人視爲引發紛爭的始作俑者。

乾隆本就懷疑孔昭焕上疏另有隱情,得知孔繼汾參與其中“主持慫恿”,嚴斥其“憑藉家世,把持生事,殊不能安分自愛”。正月二十三日,乾隆帝降旨:“孔昭焕年少已非幼穉無知可比本應交部治罪姑念其爲聖人後裔著加恩免其交議。孔繼涑、孔繼汾著交部嚴察議奏。二月初二日,針對孔昭焕所云“私毀遵例免差碑碣”事,又據白鍾山奏覆,所刊碑文“查非敕建与部颁之文,该县阻其豎立,尚无不合”,嚴責孔昭焕“既袒護陳奏於前,仍復巧詞緣飾於後”, 再下諭旨,將孔昭焕“交部嚴加議處,以爲居鄉多事者戒”

吏部遵旨議奏孔昭焕袒庇廟户武斷滋事應革去公爵。主事孔繼汾貢生孔繼涑主持應革去主事貢生 二月十一日,得旨:“(孔昭焕)尚屬年少無知,著加恩免其革退公爵。孔昭焕其閉户讀書,勉承祖訓。……餘依議懷抱一腔熱忱,請效犬馬奔走之勤的孔繼汾,遂因卷入與地方官的紛爭而被革職。就乾隆朝對文職官員的處分而言,革職是最爲嚴厲的處分方式,一般是在涉及刑事犯罪時才并列采用,單純革職的很少。顯然,這是乾隆帝對孔繼汾不安分自愛,干預地方公事發出的警告。

經此打擊,前程一片大好的孔繼汾不免灰心疏慚,自言:“負罪嬰釁,理無可寬,悔恨徬徨,永甘廢錮”。是年夏,雖經吏部奏請捐復,得復原官,但因生母徐太夫人春秋漸高,時有疾,且常以“性戇多忤物,居官非所宜”之言爲戒,孔繼汾遂順承母志,從此杜門謝客,閉户讀書,日以著述爲事,先後撰成《闕里文獻考》《孔氏家儀》《家儀答問》《劻儀糾謬集》《嫡系小譜》等著作。

乾隆四十九年(1784),孔繼汾生母徐太夫人去世。“徐太夫人”爲衍聖公孔傳鐸繼室,名昭,浙江德清人,禮部侍郎銜翰林院侍讀徐倬孫女、工部尚書徐元正三女。孔繼汾讀書著述的平静生活,因生母營葬一事再生波瀾。

徐氏念丈夫孔傳鐸去世已久,不忍令子孫啓墳合葬,“愛防陰山水,命治壽藏于啓聖墓東偏”,孔繼汾爲表孝思,“欲依我太夫人,亦卜兆于林外東南”,乾隆三十六年(1771)仲冬甲寅壙成。按照孔氏家族的慣例,自孔子逝後,孔氏子孫皆圍繞孔子墓結冢而葬。至清康熙年間,已形成面積廣大的家族專用墓地——孔林。而啓聖林則爲孔子父母合葬處,兩千餘年間向無孔氏附葬之例。當年爲徐氏營造墓穴之時,衍聖公孔昭焕態度究竟如何,難以揣知。孔昭焕病故後,孔憲培襲封衍聖公,他對在啓聖墓側營葬一事十分排拒,便呈文山東巡撫明興,明興隨即上奏:“衍聖公孔憲培呈稱,伊曾叔祖繼汾、繼涑先於啓聖林墓側營造虛墳内置衣齒甲現欲將繼高祖母徐氏議葬所修虛墳之内。竊思祖林乃奉建立從無孔氏附葬之例仰祈查奏施行”九月初七日,内閣奉上諭:

聖王林爲至聖發祥之地春秋官爲致祭。徐氏以一婦人衍聖公孔傳鐸第三繼室豈容墓側違例營葬。不特於風水有礙且揆之典制亦斷無此理孔憲培伊繼高祖母營造虛壙時雖未經阻止今既呈明更正尚屬可原孔憲培著免其議處。至孔繼汾、孔繼涑身爲聖裔且曾登仕版自應恪遵祖制照例將伊母安葬。乃徐氏營造虛墳既不能奉阻於前固執於後殊屬非是。孔繼汾、孔繼涑交部嚴加議處。其虛墳著即平。

平心而論,作爲衍聖公孔傳鐸的繼室,徐氏不欲葬於孔林,而屬意於啓聖林内造墳營葬,不特於情理難通,也顯然有違祖制。而諳熟廟庭典禮的孔繼汾不僅未加阻止,而且還在啓聖林外東南方向爲自己選定了一處墓穴,亦属匪夷所思。此次事件,孔繼汾以營葬獲咎,儘管乾隆帝也認爲“究屬伊家務,尚無别項情節”,但諭旨中“殊屬非是”一語,確然無疑地表明,乾隆對孔繼汾的“不安分”已深懷成見。所以,他並没有打算輕松放過孔繼汾。

同日,乾隆帝又發一道諭旨,專論孔繼汾的處分問題:

孔繼汾曾爲軍機司員,朕所素知。設使伊小心謹慎,早已用爲道府,皆因其越分多事,是以未經擢用。且伊爲其母徐氏鍾愛,所有從前衍聖公私蓄全行給與,朕深悉此事。若孔繼汾獨擁厚貲,在籍安分自享,原可置之不論。今乃於啓聖林墓側營造虚墳,内置衣髮齒甲,欲將伊母違例附葬,經孔憲培呈明,仍復始終固執,殊出情理之外。僅予議處,不足蔽辜。著明興即傳唤孔繼汾至署,令其自行議罰銀三四萬兩,解交河南漫工充用,以示懲儆。

二十餘年過去,乾隆帝對孔繼汾的“越分多事”依然耿耿於懷。此次孔繼汾在“違例附葬”一事上“始終固執”,且在籍“獨擁厚貲”,不能“安分自享”,再一次激怒了乾隆。曾獲罪戾之人,無所敬懼,若“僅予議處”,復使其坐享豐盈,未足以示罰。故而,乾隆諭示明興,命其傳唤孔繼汾,令其自行議罰。無奈之下,孔繼汾只得“自行議罰銀五萬兩”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爲孔繼汾人生命運走向大轉折的不祥預兆。

乾隆四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曲阜原任四品執事官孔繼戌具文上呈山東布政司馮晉祚,稱革職捐主事孔繼汾著孔氏家儀一書内有增減會典服制並有今之顯悖古者’,‘ 於區區復古之苦心字樣。職閱之心寒,不敢不據實稟明”,並粘簽呈送《孔氏家儀》一本,以備核查。山東巡撫明興得報後,因該書涉及禮義問題,事關重大,不敢怠慢,即飭布政使馮晉祚、署按察使陳守訓“再行逐細磨勘”,一面飛飭曲阜縣查取《孔氏家儀》板片,傳唤孔繼汾赴省訊取確供。

《孔氏家儀》一書,原係乾隆二十七年衍聖公孔昭焕續娶時,向叔祖孔繼汾咨問儀註,彼時有浙江舉人江衡勸説孔繼汾何不將家庭吉凶諸事俱撰成儀註,孔繼汾乃檢尋家牘,核諸禮經,纂輯成書,於乾隆三十年刊刻行世。其内容不過記載家庭儀節、俗間通行之事,原不關係朝廷典制。因此,對孔繼戌所謂“增減服制”的控告,孔繼汾據理爭辯:

惟服制一項必應遵照律令,而律文以簡該繁,原有待人推原比照之處。俗人不盡通曉,往往疑不能决,故此書於嫡孫條内申明,“不善於讀律者,恐失律意”之語。間有竊取《欽定儀禮義疏》之處,因《義疏》係欽頒之書,故敢與律參用。

   

關於書中今之顯悖古者”一句,孔繼汾辯稱:“説底是家庭現今行事有顯悖古者祖風之處。凡書内古、今二字,都是指今俗古俗,並非指斥今制有干違悖。”他再三表明心迹:“繼汾世受國恩,身登仕版,何敢萌狂悖之心!”當初做這書時,并不是無端要議論服制,因家庭之間遇有喪事就要穿服,不得不考較一番。“俱係於律内推求,並非於律外添設”,書中服制四條,“不過要發明律意,並不敢議律妄作”。對於孔繼戌的檢舉揭發,孔繼汾則指爲挾私報復:“去年曾因太常博士懸缺,繼戌圖得此缺,前衍聖公不允,咨補繼汾之子廣册,想因此誣首。

儘管孔繼汾的剖辯有理有據,且明興對孔繼戌“收藏此書有年,既知其有違礙,何以不早行舉首,有無挾嫌”的控告動機不無懷疑,但他仍認爲《孔氏家儀》書内“詞氣字句狂謬之處甚多”。乾隆五十年(1785)三月,明興上奏朝廷,指孔繼汾“著作《家儀》一書,逞其臆見,妄生議論,指摘令典。迨經傳訊,猶復强詞支飾,殊屬狂妄”,請將孔繼汾革職,送交刑部嚴行治罪。同時,飭行布政使馮晉祚親詣曲阜,會同衍聖公孔憲培,將伊族《家儀》一書俱行收繳。

乾隆接報之後,大爲震怒,便有意借題發揮。三月初十日,頒下諭旨:

孔繼汾曾任司員,在軍機處行走,其人小有才幹,若能安分供職,自必早加擢用。以其居鄉多事革職,本非安分之人,故棄而弗用耳。彼應安分改過,乃敢著《家儀》一書,則因其平日抑鬱不得志,借以沽名紓忿,其心更不可問。若使仕宦通顯,必不以著述爲能。此等進退無據之徒,最可鄙恨。其書中動以遵聖爲詞,則伊從前於啓聖林内爲伊母豫造生壙,上年欲將伊母營葬一節,爲遵聖乎?爲違聖乎?其居心行事,豈不顯然相背。孔繼汾著革職,拏交刑部,交大學士九卿會同該部嚴審定擬具奏。孔繼戌亦著解部質訊。至孔繼汾身系聖裔,即其書果有狂妄,亦祇應罪及其身,其子弟族眾,均毋庸連及,以示朕尊崇先聖、加恩後裔之至意。

在對孔繼汾沽名紓忿、進退無據的痛斥中,乾隆的恨恚情緒得以淋漓盡致地表露。也正由於乾隆的主動介入和干預,使得《孔氏家儀》從略涉“詞氣字句狂謬”的普通訴訟案轉化爲一場文字獄案。

乾隆諭旨發出的第二天,衍聖公孔憲培就奉山東巡撫之命傳諭全族:“無論近房遠族各生,倘有存貯《家儀》一書,並此外有繼汾所著别書,立即呈繳。如敢隱諱匿藏及瞻徇觀望者,一徑查出,從重究擬。事關奏辦案件,隨收隨繳,定限十日内,悉行收繳齊全,毋得遺漏。飛速火速!三月十四日,明興又遵照刑部“作速將孔繼汾家中有無著有不法書籍,嚴行搜查”的命令,再命布政使馮晉祚馳赴曲阜,會同衍聖公孔憲培,嚴密搜查。

後據明興奏稱,此次共搜得“《闕里文獻考》一部,《闕里儀注》附《劻儀糾謬集》三卷,《喪祭儀節》一本,《樂舞全譜》一本,《孔氏家儀》兩本”,當即傳唤孔繼汾之胞弟繼涑、親子廣森、親侄廣彬等,隔别訊追。僉稱“此外並無自著已刊書集及未刻草稿。孔繼汾平日並不能詩,亦别無詩稿”等語。查傳孔氏族長孔貞梓,族中舉人廣棻、廣栻等,逐一訊問,僉稱“平日耳聞目見孔繼汾所著之書,實止此五種”,並據呈繳《家儀》六本。所查五種書籍中,《闕里文獻考》曾經前衍聖公孔昭焕恭呈御覽,無須再爲磨勘;其它三種,“率同兩司等悉心查閲,委無違悖字句”;至《孔氏家儀》,“雖非坊間發售之書,但自三十年刊刻至今,孔氏族中收藏之人,自必不少。今搜獲及呈繳者,僅止八本,恐有不實不盡。現仍令衍聖公差官嚴查,悉行追繳解省,毋使稍有藏匿遺漏。”明興隨即將孔繼汾與《闕里儀注》附《劻儀糾謬集》一本,《喪祭儀節》一本,《樂舞全譜》一本一併解交刑部,聽候會審。

孔繼汾被押解至京,大學士阿桂與九卿、刑部立即展開會審。就書内所説“今之顯悖於古”及“時俗之萬萬不可從”的兩條,孔繼汾一方面辯稱“今”字實指“今俗”而言,並不敢指斥今制,另一方面也承認“不説顯悖於禮,竟説顯悖於古,並用‘復古’等字樣”,是自己糊塗不通,該得重罪。除此之外,阿桂等又在書中找出“後王德薄不能以身教”“行服時或應以明令參酌”兩條,指其“語近違悖”。孔繼汾對此也逐條進行了辯答:“後王德薄”是指晉唐時而言,下文纔説到朱子作《家禮》一節。又説到“我家沐盛朝之化,尚循古法”等句,只求將原本閲看就是恩典。至“應以明令參酌”,係專指殤服而言,原是汪琬《喪服雜説》内的話,我抄襲舊文並不檢點,這就是我的罪了。

也許到了此時,孔繼汾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法擺脱這場災禍,所以不免心灰氣短,處處服罪。然而,會審諸人顯然不想止步於此,反復究詰,追問其撰書之初衷,孔繼汾説:“我一家世受國恩,至優極渥,繼汾具有人心,何敢稍萌悖逆之念。祗因我曾經出仕,緣事革職後在籍閒居,無可見長,妄意著一部書,希圖宗族中説我是有學問的人,可以邀取名譽。我又糊塗不通,不知檢點,以致措詞種種舛謬。今蒙指駁詰訊,追悔無及,祗求將我從重治罪就是恩典。”若將此答文與乾隆帝三月十日諭旨相對照,我們不難發現,在會審諸員的“再四研鞠”之下,他們終於得到了最想得到的結果。正所謂天威赫赫,燭察幽微,孔繼汾惟有俯首認罪,無可置辯。

四月初十日,大學士阿桂等做出議決,並上奏朝廷:

孔繼汾身係聖裔,曾登仕版,世受國恩,自宜明理安分。前以居鄉多事,蒙皇上不加嚴譴,儘予擯棄,孔繼汾尤宜愧悔改過,乃復因不能出仕,抑鬱無聊,妄著《家儀》一書,異邀名譽。誠如聖諭,“此等進退無據之徒,最可鄙恨”,且《會典》爲奉行定制,典則昭然。孔繼汾率以己意,援引舛謬,雖祗爲伊家所行儀節起見,尚非有心違悖與增減制書者,較屬有間。但竟照增減制書律,量減一等擬流,不足以示懲儆。孔繼汾應從重發往伊犁充當苦差,以爲在籍人員無知妄作者戒。除《家儀》板片現經山東巡撫查起外,所有此項書籍亦應令一併查繳銷毀。

至於其它涉案人員,如作序者江衡早已身故,首告者孔繼戌亦無挾嫌實據,應毋庸議。乾隆帝接到奏摺,當即允准。至此,《孔氏家儀》案從孔繼戌告訐起始在短短四五個月内即塵埃落定。

孔繼汾被判遣戍伊犁後,其子孔廣森多方奔走,設法營救,最終獲准納鍰以贖。胞弟孔繼涑同憂共患,“出己貲助户部君前後萬七千金”。得以赦免孔繼汾志意加鬱,不樂家居,遂南遊杭州,客居友人梁同書家。乾隆五十一年(1786)八月初六日病卒,年六十二。冬十月,孔繼涑率繼汾之子孔廣森等迎柩歸里,其子孔廣林承遺命改卜藏地。乾隆五十四年四月,葬於曲阜城西南華店。

孔繼汾生活在雍正、乾隆兩朝,正是皇權的高度强化階段。爲鞏固君主專制,清廷大力尊孔崇儒,優禮聖裔,諸如修葺林廟,封爵賜官,陪祀辟雍,優免差徭,給予了衍聖公和孔氏族人諸多特權。隨着乾隆帝頻臨闕里祭孔,孔府的地位和權力臻至頂峰,進入歷史發展的“鼎盛時期”,清廷與孔府、皇帝與衍聖公關係之密切前所未有。而這一時期,也是孔府族權伸張,内部權力紛爭,家族矛盾頻發,孔府與地方、孔府與皇權衝突加劇的時期。輩高位尊,性格剛直,“遇曲阜公事,以祖父體自任”的孔繼汾自然難以置身事外。即使在遭受革職處分之後,依然如此。如乾隆二十二年四月,南巡江浙回鑾駕幸闕里,孔繼汾以候補主事身份參與迎駕。二十九年三月,爲孔氏輕糧恩例事與曲阜知縣交涉。諸如此類,也自然難免惹人妒忌或非議,甚至觸及朝廷忌諱。梁同書曾言,孔繼汾“性亢直,居鄉往往不諧於衆,會徐太夫人葬事及所著《孔氏家儀》,兩扞文網,多齮齕之者,禍幾不測”。其悲劇命運令人浩嘆!

孔繼汾才華橫溢,命運坎坷,但他勤於著述,“嘗手校經史,刊板爲家塾讀本,字畫皆本《説文》,識者珍之”,尤其是在闕里文獻的蒐集和家族禮義的考證方面着力頗多。其所撰次,計有《闕里文獻考》一百卷、《闕里儀注》附《劻儀糾謬集》三卷、《孔氏家儀》十四卷、《家儀答問》四卷、《樂舞全譜》二卷、《喪祭儀節》一、《行餘草》二卷,與侄廣柞共録《嫡系小譜》十卷。又編次乾隆甲子《孔子世家譜》二十二卷,校刻《文獻通考序》一卷,輯《文廟禮器圖式》一卷。此外,尚有《四書補音》《三禮名物》《歷代編年》《刑考》《地志》等書。

孔繼汾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成績,是因爲他對此富有濃厚的興趣,怀抱極大的熱忱。幼年時期的孔繼汾就留心典則“幼年入廟,向族中諸長者考詢名物,究厥本原,……如是者閲有年矣。”故所遇殘編脱金石斷爛之文,莫不掇拾摩娑,手自著録。復稽之故家遺老,以證辨所聞,而益恢擴其所未見。雜有所得,記而藏之”。在京爲官期間,又“時與當世名公卿上下其議論,更得質叩典墳,習熟掌故。公餘無事,恒以書簏自隨”。辛勤搜求與持久努力,使得孔繼汾諳悉歷朝掌故、廷典禮及一切金石圖,前言往行莫不統會源流,爲其撰著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孔繼汾後以文字係獄,其已刊書籍五種,除《闕里文獻考》曾經衍聖公恭呈御覽得以保全外,其餘諸書多遭查繳毀禁。而恰恰是這部《闕里文獻考》,凝聚了孔繼汾最多的時間和心力,生平著作也以此價值爲最高。

《闕里文獻考》之撰著,始於乾隆十年(1745)。這一年,孔繼汾參與編次的《孔子世家譜》大修告竣,其侄廣柞請修志書以光祖德,弱冠之年的孔繼汾謙曰:“志與史相表裏,非下識所可及。若網羅放佚,以備修志者之采擇,則固宿願也。”遂“出篋中所藏,始事排纂”。其後,孔繼汾入京爲官,又隨軍籌餉,事務繁雜,編録之事再經作輟。時至乾隆二十一年落職家居,孔繼汾以“變化氣質,惟在讀書”自警,乃整理未成之舊稿,“更翦蕪穢,刊謬誤,益以邇年恭遇諸盛典,勒爲一書,名曰《闕里文獻考》”於乾隆二十六年(1761)秋撰成,前後歷時十六年之久。

孔繼汾何以志於撰著這樣一部書?他自言:“懼闕里文獻之尠徵而作也。”記載孔子家族歷史和闕里故實,考諸舊籍,前有《孔叢》《連叢子》,後有《東家雜記》《孔氏祖庭廣記》《孔實録》《孔庭纂要》《素王事紀》《孔門僉載》《孔子世家譜》諸書。然自《連叢》之後千餘年間,述者罕聞,一直到南宋,始有孔傳“纂其軼事,綴所舊聞”,撰成《東家雜記》。因多存,事皆目睹,故其所記載特爲簡核金孔元措將孔宗翰所編《孔氏家譜》、孔傳所撰《孔氏祖庭雜記》合二爲一,“博採詳考,正其誤、補其闕,増益纂集”,成《孔氏祖庭廣記》十二卷,分二十六門類,共記八百四十事,則又有蕪雜之病。明弘治年間,學副使陳鎬纂述歷代追崇聖賢之典,及林廟古與夫舊事遺文,《闕里志》十三卷,綱舉目張,事迹粗備,然考據失精,去取無當,後屢有續輯,“皆因是成書而附益之,增至二十四卷,是所謂闕里舊《志》者也”。但止綴述恩蔭,更雜以簿書文章,於前人紕繆繁漏之失,匡正,識者病之。《四庫全書總目》就批評其編次冗雜,頗無體例。如歷代誥敕、御製文贊,不入追崇恩典志,而另爲提綱。碑記本藝文中一類,乃述一門,均爲繁複。康熙二十二年(1683),孔尚任承衍聖公孔毓圻之邀“别纂新《志》,一變舊《志》體例,頗有所增益,而蕪雜傅會,失更過之”,故其書久而不行。其後六十餘年,“崇獎師儒,典禮殷盛”,鮮有愛素之士集其事而筆之書者”,將何以備故實、貽來者?孔繼汾遂引以爲己任,撰著是書,用昭示於將來。

《闕里文獻考》略仿馬端臨《文獻通考》體例,正文凡一百卷,卷末一卷,共分十六門,即:世系考十卷,述姓源、孔子年譜、宗子世系;林廟考三卷,述至聖林、至聖廟及啓聖林、書院;祀典考四卷,述漢唐以來褒崇先聖及諸賢之典、尊禮之制;世爵職官考一卷,禮考四卷、樂考三卷户田考一卷,述孔廟奉祀職事祭儀及釋奠禮樂林廟户役、田沿革;學校考二卷,述闕建學沿革;城邑山川考一卷,述闕山川形勝;宗譜考一卷,述孔氏族譜;孔氏著述考一卷、藝文考十卷,述孔氏子孫著述;聖門弟子考一卷、從祀賢儒考三十卷,述孔門弟子及先賢先儒生平事迹;子孫著聞者考二十七卷,述孔氏子孫儁異者生平;敍考一卷,述成書始末及全書内容。末附識,專舊《志》、新《志》之失

各門之下,又包括若干細目,如世爵職官考,分衍聖公、翰林院五經博士、太常寺博士、國子監學録、國子監學正、四氏學教授、四氏學學録、聖廟執事官、世襲六品官、孔庭族長、林廟舉事、司樂、奎文閣典籍、屯田管勾、守衛林廟百户、知印、掌書、書寫、奏差、伴官(附奉祀生) 等二十一小目,學校考分徵辟、隋以前科目、進士、舉人、副榜貢生、拔貢生、優貢生、陪祀恩貢生、歲貢生等九小目,藝文考分聖製、碑文、記、序、跋、論、辯、解、考、頌、贊、銘、祭文、賦、辭、詩等十六小目,目下爲具體内容。

孔繼汾曾參與編次《孔子世家譜》,他在各家撰述基礎上,博採經史,廣泛利用孔氏譜牒資料,兼及個人聞見,故其著述體制嚴整,考訂精核,採擇豐富,博而不蕪。《闕里文獻考》書成,衍聖公孔昭焕爲之序,云:類别門分,薙繁辨誤,言不越六十萬,而二千三百餘年之事燦然大備……於以成一家言,追蹤二《叢》,實有賴焉”。此書刊行後,爲世所艷稱。《鄭堂讀書記》云:“其間門分類别,芟繁正誤,條理整密,固非從前諸書所及也。”孔憲彝也贊其“紀述恩賚,表揚幽潛,足裨家乘。”《孔子世家譜》更譽爲“繼往開來,功冠千古”。一時學者據爲信史,屢加徵引,史志、邑乘及各家書目多有著録,影響極大

《闕里文獻考》儘管屬於孔氏家乘文獻,但其意義和價值,决不儘限於孔氏一家。其對孔氏家族人物、世系、譜系源流、林廟沿革、祀典變遷、孔廟禮樂、孔氏著述從祀賢儒羅列詳盡,内容翔實,在孔氏家族史、儒家學術史、孔廟祭祀制度等研究方面皆具重要價值。

一、孔氏家族史研究方面。孔子以降兩千年來,孔氏家族綿延不衰,備受優渥,奉祠有封,灑掃有户,給賜有田,安富尊榮,地位顯赫。然歷世久遠,傅會傳訛,所在多有。《闕里文獻考》述姓源、梳理宗子世系,辨析史傳、家譜記載之訛舛,信而有徵。又如,孔子後裔之襲封,《闕里志》及家譜載三十代孔渠初襲崇聖侯,北齊文宣帝天保元年改封恭聖侯,後周静帝大象二年又進爵鄒國公;其子孔長孫,後周武帝宣政元年襲封鄒國公。孔繼汾指出,宣政在大象之前,先封其子,后封其父,斷無此理。況且宣政年閒,無鄒國名號,故而長孫襲鄒國公於宣政元年之記載,一定存在錯誤。另《北史·齊文宣本紀》載,天保元年六月辛巳,詔改封崇聖侯孔長爲恭聖侯。孔長,譜内既無其名,其爲“長孫”之誤無疑。最後孔繼汾得出結論:初襲崇聖,改封恭聖,進爵鄒國公者,乃三十一代之孔長孫,非三十代之孔渠。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孔繼汾已在諸考中擇其大者辯論改正。改而未辨者,於卷末復爲論列,以免以訛傳訛。於此,亦可見孔繼汾考證之細密。

再如,自孔子删述六經垂教萬世,而後代之言六藝者,必折衷於孔氏,故孔氏家學的傳承在孔氏家族史上意義重大且獨居特色。孔繼汾專列《孔氏著述考》一門,仿《隋書·經籍志》體例,分經史子集四部,著録孔氏著作二百三十一部(卷佚者四十七部),共計一千七百七十四卷。其中,經部四十四部,十二部卷佚,餘得三百八十七卷;史部六十一部,二十一部卷佚,餘得七百四十六卷;子部三十八部,六部卷佚,餘得一百六十八卷;集部八十八部,八部卷佚,餘得四百七十三卷。各部下又分若干類目,如經部有《易》《書》《詩》《春秋》《儀禮》《禮記》《孝經》《論語》《四書》《家語》《樂》十一小類,史部有正史、雜史、詔令、故事、職官、雜傳記、譜牒、志八小類。每一小類前爲小序以述源流,後依世次列其著作,著録内容包括:世次、朝代、官職、名字、書名、卷數以及書籍的續輯情況,間加小註,説明該書歷代著録及卷數存佚等問題。相較於歷代正史、邑志中《藝文志》《經籍志》僅録篇目的撰著體例,《著述考》著録内容無疑更爲豐富而實用。周洪才先生云:“記一家一族著述之豐者,以此爲最。它大可補正史之不足,小可供邑志、家乘之採擷。顯而易見,這一篇《孔氏著述考》不僅可使我们明了孔氏家学之源流,而且也是探讨孔氏家学的重要依據。

二、孔子、孔門弟子乃至儒家學術史研究方面。孔子之言論行事,散見於六經羣籍。自司馬遷作《史記·孔子世家》,後世言孔子,多《史記》,而其中實不免有舛錯之處。孔繼汾以《春秋左傳》爲本,參以傳記之確有可據者,訂正了《史記》的序次錯亂之處,並將孔子一生言行事之以年,編爲年譜。孔子弟子三千,《史記》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家語·弟子解》云“右七十二弟子,皆升堂入室者”,後世議論紛紜,去取不一。孔繼汾以二書爲據,考得八十人,著其年名、出處之大概。並於《祀典考》中,敍其追崇封爵及從祀配享原委。七十子外,該書還兼及從祀賢儒,自蘧瑗以下至清代陸隴其,“參之前史,采其立身明道之大者,各爲列傳,以類相從”,脈絡清晰,道統昭明,几近於一部儒家學術史。

三、孔廟祭祀制度研究方面。孔子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集大成者,繼往開來師表萬世,祭孔在中國有源遠流長的歷史。作爲一種國家祀典,祭孔體現着儒家道統與王朝治統的密切關係,極富象徵意義。《闕里文獻考》詳細記載了孔廟祭祀的源起、沿革,孔子及弟子封謚、章服變化,配享之制,歷代帝王幸魯之典、遣官祭告之典、詣學之典,奉祀之世爵職官等諸多内容,史迹翔實,綫索清晰,可以稱得上是西漢以至清初的一部簡明孔廟祭祀史。

孔廟祭祀最主要的形式是釋奠。隨着祭孔的日益常規化,釋奠禮也漸趨制度化。《闕里文獻考》稽諸典籍,徵之往古,驗之當時,對釋奠禮樂作了詳細記載和考證。主要包括如下幾個方面:一是闕里儀註,計有皇帝親祭及遣官祭告儀、四仲釋奠儀月朔釋菜儀歲時常祭儀行香儀告祭儀祭中興祖儀書院釋奠儀春秋掃墓儀等九種,並將清代以前釋奠舊儀備列於篇,用資考覈。二是祭品,如孔子、四配、十哲、兩廡賢儒的祭品規格、數量。三是祭器,如祭器等級、形制、陳設。四是樂章,包括國學釋奠樂章、闕里釋奠樂章。五是樂譜、樂舞。六是樂器,包括歷代樂器之數及古今之形制。此外,還有與祭祀有關的碑文、頌贊、祭文等等,其記載可謂巨細靡遺,不啻爲孔廟祭祀制度研究的“數據庫”。

當然,《闕里文獻考》也存在着一些不足。比如,在孔子生卒年代的考證上,“恪守舊聞,未加訂證”。史實記載存在個别疏失,如《漢書·成帝紀》封孔吉爲殷紹嘉侯,時在綏和元年二月癸丑,《闕里文獻考》誤爲正月;《宋史·禮志》載,宋仁宗景祐二年詔以孔子四十六世孫北海尉宗愿爲國子監主簿,襲封文宣公,《闕里文獻考》誤爲寶元二年;孔尚任字聘之,號東塘,别號岸堂,有《岸堂文集》六卷,《闕里文獻考》誤爲《岸塘文集》。此外,在孔氏著述方面著録也時有漏失。較之全書而言,些些疏漏,只是白璧微瑕,小疵不足以妨大美也。

《闕里文獻考》是孔繼汾的代表作,後出轉精,超前賢,爲闕文獻之翹楚。雖經影印,一而再三,時至今日,仍無一整理本,不能不説是一大缺憾。在下不揣谫陋,將原書點校出版,以廣其傳。

《闕里文獻考》版本,傳世主要有乾隆二十七年(1762)孔氏家刻本與光緒十七年(1891)湘陰李氏刻本。乾隆本半頁13行,行26字,注文小字雙行39字,黑口,左右雙邊,雙黑魚尾。版心記題名、卷數及小題簡稱,下魚尾記當卷頁碼。通過對乾隆諸本的比勘,可以發現,《續修四庫全書》影印北京大學藏(簡稱北大本)當屬該版的較早印本,《山東文獻集成》影印孔氏刻本(簡稱集成本)與北大本應是同一印本。曲阜師範大學圖書館藏本(簡稱曲阜本)爲該版的較晚印本,1989年山東友誼書社《孔子文化大全》曾影印此本。四川大學《儒藏》本的祖本當與曲阜本爲同一印本,惟卷九十九“五十七代孔諗”條載其女孔媛事迹云,媛適王綸,未逾年,王綸没,“女袖綸所讀書,自縊死”,“縊”訛作“綸”。因曲阜本刷印較晚,對早印本已做挖改補正,文字訛誤較少,故本次整理,以曲阜本爲底本,以北大、集成爲參校本。以下對點校工作略作説明。

一、原書雙行夾注文字,現一律采用單行小字形式,以示區别原書段落文字較長者,根據文義酌情分段,以便閱讀

二、原書之簡體、俗體、異體字,一般徑改正體。

三、原書確爲衍文或誤刻之字,加( )號排小字,並於其後改出正字,加[ ]號標明

四、原書避諱字,如邱(丘)、元(玄)、蔭(胤)、弘(缺末筆)之類,徑改,不出校。孔子名諱,原書用先聖諱”表示,今悉改爲“丘”。清乾隆帝父祖之名諱,原書“廟諱”表示,今改爲“玄”或“胤”。孔氏人名行輩用字,如宏(弘)、衍(胤),因沿用已久,習以爲常,亦不再回改,以免淆亂。

五、孔氏書繁博點校時盡可能原文文獻,對文字錯訛、脱漏(個别不致影響文意的詞句除外)之處,出校説明,餘則概仍其舊。

六、原書有卷首目録一篇,今依據實際情況編一總目録置於書前,以利翻检

七、本書將闕里文獻考提要、闕里文獻考跋、孔繼汾自撰墓志銘、序跋、詩詞等輯附於後,以供讀者參考。

整理過程中,曾向曲阜師範大學駱承烈教授、黃懷信教授,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顏炳罡教授、王承略教授,孔子研究院楊朝明院長、王鈞林教授、丁鼎教授等先生請益,諸位師長的期勉和指導,讓我時時感念在心。在版本鑒别、選擇方面,曲阜師範大學文學院陳錦春先生提供了諸多幫助。曲阜師範大學孔子文化研究院院長馬士遠教授、歷史文化學院院長成積春教授、中華禮樂文明研究所所長宋立林教授對本書給予了出版經費支持,謹致真誠謝意。

上海古籍出版社責編陳麗娟女士爲本書出版付出了許多辛勤勞動,其嚴謹態度、專業能力、敬業精神尤爲筆者所感佩。研究生徐國峰、鄭雯心、劉璐、周皎、劉亞東、彭曉麗等諸位同學,在文字録入和校對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在此一併表示感謝。

在本書出版之際,承蒙恩師駱承烈先生題寫書名,不勝歡欣,衷心致謝點校者才疏學淺,標點校勘舛誤之處,敬請方家不吝賜正。

                      周海生

                       ○一九年二月於曲阜師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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